【洋灵/狗血小短篇】人间无数
香港街头，李翘追着黎小军的单车，直到视线被人潮吞没，黎小军骑车时被风卷起的衣角再无处可寻。
她坐过这辆车的后座，认识这辆车的主人。
但她找不回来了。
两条直线相交于一点，再顺理成章反向延长。
不会有第二次相交。
李翘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身后是紧追而来的探员，眼前是车水马龙的香港，可她眼睛里的起起伏伏的东西已经随单车的车轮一起滚到了隔壁街。
她空白如盲。
影片接近尾声，李英超吸掉最后一口可乐。
大份爆米花留了半桶，李英超想上次和李振洋一起来看的时候，他一个人就能吃掉这样一桶大份的爆米花，李振洋还捏着他脖子叫他吐出来一半，他只皱了两下鼻子还挺得意，嘴往前凑不知死活地要他就这么吃，李振洋捏着他脖子的手于是自然地按上他后脑勺，再低头亲他。
都到嘴边了哪有不尝的道理，李振洋才不是傻瓜。
李英超抱着半桶爆米花走出影厅，从昏暗走入明亮里，骤来的光线拍打他单薄的肩膀和长长的睫毛，半空里格外清晰的细小尘埃也像是带着刺，刺得眼眶发酸发红，下意识地，他抱紧了怀里的半桶爆米花。
如果一米八八的李振洋在，李英超就不用可怜巴巴地只能抱紧半桶爆米花想要藏好他的慌张。
就像出海的水手遇上指南针失灵，自驾游的司机遇上导航故障，没有了李振洋的李英超，就像只被拔掉触角的小蚂蚁，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在等他的触角回来，小蚂蚁不知道。
李英超把第七张《甜蜜蜜》的票根收进口袋。
他相信李翘和黎小军的错身而过只是因为走路不知回头，路口没有拐弯。
所以他回头七次，拐弯七下，一定能跑回原点，再一眼认出重新路过这里的李振洋。
李英超抱着半桶爆米花下了电梯出了影院坐了公交回到了家，再扔进小区楼下标记可回收的垃圾桶。
对，是可回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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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小卖部还是篮球场？
小卖部里李振洋替卡内余额不足的李英超付了钱，篮球场上李英超替同班小姑娘给李振洋送了瓶农夫山泉。
李振洋帮付钱的李英超的草稿本后来写满了李振洋的名字，而拒绝了所有跑来送水的同学的李振洋接受了李英超递过的农夫山泉。
心的天平从第一眼就开始倾斜。
连遇见都在为以后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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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最开心的那一天，就是威廉带我去半岛吃饭。我趁着他不留意，偷了我们用过的刀叉杯碟，现在偶尔拿出来看一下，仍然是很开心。可能威廉早就不记得我了，不过不要紧，我记得就行了。 ”
荧幕里Rosie姑妈的眼睛里是不曾老去的爱意。
李英超第一次看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李振洋心疼得不行，我下次保准不带你来看这种片儿了。
你干嘛啊，我又不是看不了。李英超抹了把脸。
那你哭成这样？李振洋的椅子已经挨着自动贩售机了，他伸手投币，啪地又掉下来一包手帕纸，他拿出来抽了一张递给李英超。
这第几包了啊？李英超哭腔还没下去，这一声软软的还有些接不上气。
李振洋受不了李英超这样。
告诉你了你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李英超看他，微红的眼眶和白的能反光的牛奶皮肤。
五包。然后李振洋把李英超的椅子往自己这儿拉近了身子往前探亲了上去。
唇齿间有爆米花的香气和糖果的甜腻。
李英超又偷吃糖了。
李振洋想，啥糖这么甜。
李英超现在也很喜欢吃糖，他的兜里可以没有钱但是不可以没有糖。
李英超觉得记单词很难，可在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记住了Rosie眼里看不到头的爱意。
记得很牢，所以学得也快。
于是心甘也情愿。
他消磨时间，浪费热情。
这些他多的是，他觉得他还能撑。
再坚持一下下吧。
他总是对自己说。
李英超真的不能没有李振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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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年饭，穿上又脱了的衣服，黎小军和李翘拥吻不自已。
是无意走火还是蓄意点燃，在冷夜里烧得那样热烈。
李英超说肯定是心里头的喜欢藏不住啦，李振洋说纯粹就是冲动上头，两个漂泊香港的大陆人互相取暖而已。
李英超说李振洋乱讲，李振洋反驳说那不然年饭之后李翘为什么还是跟了豹哥黎小军还是娶了小婷。
李英超说我不管黎小军和李翘就是互相喜欢。
李振洋说世上我对你的喜欢最真。
李英超脸红了，脸红的时候顾不上跟李振洋争论。
李振洋后来带他去吃了大排档，给李英超拿的旺仔。
喂不要喝旺仔，我也要和你一起喝酒。李英超抗议。
小孩儿喝什么酒，多喝旺仔长高高。李振洋替他开了罐。
讨厌鬼李振洋。李英超吸着旺仔瞪李振洋。
可爱鬼李英超。李振洋觉得吸旺仔的李英超实在太乖，伸手往小学弟脑袋上顺了两把毛。
李英超又脸红了。
约会在李振洋送他回宿舍后划上句号。
大一和大三不在一幢楼，李英超没胆子在宿舍楼下跟学长腻歪，于是走到二楼就趴在窗口目送李振洋离开。
盯着路灯底下把走小路走成T台秀的李振洋，李英超觉得李振洋还学什么七七八八的啊，当模特多好。
后来李振洋没去当模特，李英超也没能再看一回路灯底下的李振洋。
可就像李英超坚持不松口的，黎小军与李翘之间是喜欢而不是取暖，他坚持他与李振洋之间是给出热诚的喜欢，而不是李振洋口中一时的新鲜。
小孩儿固执己见。
咬定了就不会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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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听我说……现在立刻回家，洗个热水澡。明早起来，满街都有男人，个个都比豹哥好。 ”
豹哥倒在几个无名混混的枪声里。
带着背后为讨李翘开心的米老鼠文身，一起不再鲜活。
张曼玉这场哭戏堪称经典。
观影七次，李英超进步很大。
从在李振洋面前哭到脖子通红到现在一个人吸可乐，只在心头酸一下。
可是为什么还会难过。
都第七遍了。
黑暗里他抓不住什么，能抱紧的还是一桶口感不再脆了的爆米花。
呜咽像一粒石子投入漆黑海面而迭起的细小波浪，这样的浪头实在不算高，却一下子把他颠覆掉入了深海八万里。
冷涩尖锐，万物失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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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出国了。
你在哪儿？
机场。
能不能等我过去？
要登机了。
…
李英超，我们到此为止吧。
凭什么，我不要。
大家不都图个一时新鲜吗？我有点腻了，不好意思啊。
你的感觉在骗人。
你说了不算。
你说了也不算。
李英超的语气恶狠狠的，可挂断电话后佯凶的刺猬再也蜷不住，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病房病人的心电图趋于直线。
还想多听听你的声音，怎么就挂断了呢。
小屁孩。
直线延伸，最后一声心跳，他在想他。
李英超重拨的号码，再也没被接通过。
·
李英超想，决心掉入了深海，还捞得起来吗？
那要到此为止吗？
不要。
那就捞起来吧。
·
黎小军与李翘最终在邓丽君的歌声中重逢，相视一笑。
七次观影里李英超总是在这一情节放出前离场。
他想，这是只有电影才会有的Happy Ending。
他遇不上，他不看。
他要留住皆大欢喜，等找到了李振洋，带他来看。
他还要告诉李振洋，这世上李英超对李振洋的喜欢才是最真的。
李英超真的很喜欢李振洋。
END